独坐敬亭山.

宿命论

束:

邓超元x施展




@JacrYs 来磕




                               




0.






同一个人遇见两次就是宿命。






1.







施展是偷偷去的全时,自然也是偷偷回来的。




走廊安静得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经过邓超元宿舍的时候,他趴在门边听了一会儿,里面没动静。他松了口气,准备神不知鬼不觉地装作路过时,宿舍门突然被打开,邓超元从后面拎着他的衣服领子,把他拎到跟前。




邓超元穿着睡衣,怒气值被柔软面料温和地冲散,可他还是一副仿佛刚被吵醒的样子,“够狡猾的啊你,趁我被拉去拍广告的时候偷偷去全时。”说着他向施展伸出手,施展翻着白眼从袋子里掏出两罐可乐,一盒酸奶,和一包薯片。




终于满意了,邓超元把东西抱在怀里,继续审问,“你怎么又没等我一起去?”




“跟你没那么熟。”




“那你跟谁熟?”邓超元眉毛揪在一起。




“我们公司那么多个人呢,”施展不服气,“我跟黄嘉新关系也挺好,反正跟你不熟。”




今天是邓超元第七次问施展要不要一起去全时,也是第六次遭到拒绝,第五次听到拒绝的理由是我们不熟。




他虽然不觉得和施展之间关系有什么问题,但施展却是在认真践行不熟的原则。有时候邓超元甚至怀疑何止是不熟啊,施展简直和他有仇,一点小事也要吵起来。经常吵得不可开交时姚弛就来了,随时随地带着他的相机,有时是拍立得,说是要记录大厂美好时光。施展一下子蹦得老远,“你别拍我俩啊!我跟他不熟。”




邓超元特别配合他,假装不知道黄嘉新和他讲施展私底下是怎么打着他的名号耀武扬威的。




黄嘉新模仿施展还挺像的,故意不笑,增加一点可信度,“整个培训班就数我俩最帅了。”邓超元几乎能想象施展说这话时下巴扬起的弧度,起个名字叫骄傲的话,他的骄傲里面永远有邓超元。




第二天吃午饭时邓超元想坐施展旁边,施展不让,说不熟。邓超元直接就坐下了,拌着饭说,“整个培训班最帅的两个人怎么能不熟呢。”害得施展手一抖洒了半瓶饮料。




“你赔我!”




邓超元巴不得,“晚上回宿舍赔你一罐。”




邓超元宿舍床上躺着一只蓝胖子,施展第一次来串门的时候就发现了,他逮着机会就跟邓超元的室友们介绍这只蓝胖子的来历,“我先看上的,他还嫌丑不准我买。结果人家说买一送一,他就非要我买。”




“这衣服上还绣着名字呢。”施展扒开玩偶的衣服,找到上面歪歪扭扭的“邓超元”三个字。王喆看了一眼,跟邓超元说你针线活真的不太行。施展哈哈大笑起来,邓超元何其无辜,指着施展,“他绣的,不是我。”




施展嚷嚷着天地良心,你的名字怎么能是我绣的呢。邓超元伸手在他后颈轻轻按了两下,施展立刻不说话了。




王喆开玩笑,说邓超元你厉害,我还没看到过有谁能让施展闭嘴的。




施展呵呵呵呵地笑,心里又开始嘀咕,怎么全世界都知道邓超元有的是办法治施展。看来还是要将不熟原则贯彻下去。




他用歪曲的情绪为自己辩护,生平第一次认识到邓超元于自己来讲是特殊的。这种感觉就像他十九岁的时候把卫衣落在邓超元家里,第二天怎么找也找不到一样。他觉得自己在犯错,而邓超元是他的帮凶。




那时候才刚刚入秋,邓超元隔两个周的周末要回一趟家,习惯是从他签了公司就养下的,到了培训班也没有放弃。那个周末之前施展本来约他打球,他反问施展你不回家吗?




“我妈说年轻人不要总想着回家,耽误她打麻将。”果然是一家人。邓超元说可我要回一趟家。这句话不知道给了施展什么错误的暗示,他立刻表示那我陪你吧,免得你路上孤单。那个时候施展对外总是说邓超元是他最好的朋友,第一次逃课都是和他一起的。因此更加理直气壮,“课都陪你逃过了,回家也得陪你一次吧。”




反正他总有一大堆道理,邓超元从来不会试图反驳他。




妈妈煮饭的时候邓超元悄悄在施展耳朵边说,等下我爸拿酒出来,你就说酒精过敏。施展没想到这么严重,他十九岁,成年人了,在亲戚的饭桌上不是没有被劝过酒,直说自己不能喝常常就搪塞过去了。“一定要这么说吗?”邓超元点头,一定要这么说。




但施展对着邓超元的爸爸可没有像面对邓超元那样的肆无忌惮,三两句客套话下来,还是晕晕乎乎拿起了酒杯。他第一次尝酒精的味道,烧得他心里比胃里更加飘飘然。邓超元给他冲蜂蜜水,递到眼前,他看邓超元是两个影子,一个笑着一个没有。迷迷糊糊去戳那个没有笑的邓超元的嘴角,说你绷着脸不难受吗,笑一个。




邓超元艰难地把施展软绵绵的胳膊架到自己肩膀上,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喝醉了人会整个沉下来,一个抓不住就要落下去了。他跟趴在饭桌上的爸爸说我们回房间了,顺便问妈妈家里有没有新的睡衣。




新的睡衣本来是给邓超元准备的,但他之前回家从不过夜。这一次要不是施展醉倒,他也不会留下的。妈妈似乎很开心,觉得还好有施展陪邓超元回来,自作主张在心里把施展定位成儿子最好的朋友。可邓超元没心思想那么多,他在想醉了的施展真够沉的,还不听话,要他抬胳膊他会把腿抬起来压在邓超元腿上。




邓超元叹了口气,“你这样我没办法帮你换衣服。”施展抓着他的手不放,换衣服要干嘛,他说话都口齿不清,像在撒娇。邓超元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手上一顿,施展直接倒在枕头上。




只能放弃给他换衣服,但他卫衣上沾着酒精的味道,邓超元闻到就觉得头疼。两个人盖一床被子,中间隔出一条宽阔的河,偏偏施展睡不踏实,一定要凑过来枕着他的肩膀。邓超元把他脑袋挪过去,他又枕上来,乐此不疲。施展醉了反而没那么多话,声音也不大,只是喜欢嘟嘟囔囔,说你真小气,“这样枕着舒服。”邓超元想了想,就不动了,给他枕着,后半夜肩膀有些麻了,他努力想睡着就好了。




但他睁着眼睛一晚上都没睡着。施展的头发蹭着他的颈窝,痒得他心里像住了几百颗星星,一起闪着光。




施展总和别人说邓超元是我最好的朋友,所以他也没有问过施展,朋友会住在心里,变成星星吗?




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在下雨。施展嫌弃身上的酒味,邓超元就翻出自己的衣服给施展,实在太大了。施展正对着镜子感叹人与人的差距时,一个小女孩背着书包冲进邓超元的房间,声音比她冲进来的速度还大,“哥哥我回来啦!”




施展吓了一跳,想说的话都被吓没了。邓超元说你愣什么,这我妹妹。




妹妹和邓超元长得像,性格却天差地别。活泼得反倒更容易让人觉得像施展的妹妹。见面连十分钟都不到,妹妹就带施展去看哥哥从小到大的相册。施展被妹妹拉着袖子往书房去的时候,还在给沙发上的邓超元做鬼脸,“听说相册都有黑历史,你小心我抓到你的把柄。”




邓超元表面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书房门一关上,立刻轻手轻脚趴门边偷听。听到的却是施展一边翻相册一边啧啧啧感慨,你哥小时候就这么好看啊。妹妹说当然啦,这是我们家遗传的。施展说那我呢那我呢,妹妹特别给面子,“哥哥的朋友当然帅。”施展眉开眼笑,那我是不是比你哥哥更帅。




妹妹思考了一下,“没有唉,我哥哥更帅一点。”施展笑倒在地毯上,说你真小气,和你哥哥一样。邓超元推门就听到这句话,没好气地通知两个幼稚的小屁孩,吃饭。




吃过饭施展就回了自己的家,路上妈妈接到他电话时还惊讶他怎么突然回家,施展跟她撒娇,说我在朋友家吃人家妈妈做的饭,就想你啦。




到家才发现身上穿的还是邓超元的衣服,手腕的地方要挽起来才不会过分宽松。他给邓超元发微信,说我卫衣好像落在你家了,你找找。过了好半天收到回复,简简单单三个字,「找到了。」就不能多两个字吗,施展在心里吐槽他。过了一会儿手机又震动起来,邓超元发过来的信息还真的多了几个字,他说等明天回班里把衣服给你。字数是多了,话却还是废话。




施展趴床上,干脆和邓超元聊起来,他问邓超元你家里人对我什么印象啊。消息都发出去了才感觉到这句话怪怪的。邓超元果不其然简短地回了个挺好的过来,施展愤怒地打字,「具体点!」




「我妹妹说下次回家必须把你也带上。」




施展撇嘴,「那你呢。」




「我都答应她了,你说呢。」




施展把脑袋蒙在被子里笑,却觉得有什么心情飞出了被子,飞出屋顶,飞到夜空的月亮上。完了完了,他想,何止是卫衣。他把最重要的东西都落在了邓超元那里。






2.







2017年的夏天邓超元才喜欢上喝可乐。




上理论课是最无聊的时候,邓超元觉得脑袋要炸了,施展还在他旁边,兴致勃勃地和另一边的同学讲自己在某一天吃完火锅回家的路上,被人塞了一张培训班的传单这件事。每次讲完他都要猛地拍一把邓超元的胳膊,“要不是那张传单,咱俩这辈子都不会遇到了。”信誓旦旦,连“可能”两个字都不用,施展那时候不爱讲模棱两可的词语。




邓超元不理他,施展脑袋一歪,趴在桌子上,邓超元说你干嘛呢。




“我肚子疼。”




邓超元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正是该上课的时候,楼道里全是逆行的人。邓超元揪着眉头,在老师工作室门口站得像一座雕塑。他个子高,在一群学生里惹眼得很,来来往往都看着他。老师开门时问,“有事吗?”




“老师,施展肚子疼。”他讲得认真,像自己肚子疼一样。老师似笑非笑看着他,“施展肚子疼,派你来跟我讲?再说他前天肚子不是刚疼过?”




就知道,前天他家里有事告假回去了一趟,施展就不可能安安生生再这里待着。邓超元在心里把施展骂了一通,心一横,“其实我肚子也有点疼,我俩中午吃的外卖。”




“我早在班里说了,少吃外卖,不干净,你们怎么都不听呢?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孩了。”




嘴上唠叨不停,还是给批了假。邓超元临走时老师问他,你跟施展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邓超元第一次觉得她是好老师,因为她问了一个好问题,邓超元自己都回答不了的问题。




既不是因为欢喜冤家,也不是惺惺相惜。




培训班开始的第一节课就是台词课,那天早上施展睁开眼就意识到自己迟到了。他蹲在教室后门口,时刻盯着台词老师的动向,最后一排的高大身影挡住他视线。他扯了扯那人的衣服,没反应,还是挡着。台词老师不知道说了句什么,班里乱起来。施展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就被那个挡着他的身影拽到了面前。原来是老师要求一对一训练,念课前发下去的台词。




邓超元面无表情地照着台词本上念,施展闲着也是闲着,心里默默端起笔记本写满了评价。




普通话比起自己好得多,还是个播音腔,就是有点紧张。施展心里嘀咕,我又不是老师,你紧张什么。他很久以后才发现邓超元紧张的时候总是看向他,也许就是从这时候开始的。施展最见不得人家不开心,他偷偷凑到邓超元旁边,小声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像一颗柚子。”




邓超元噗嗤笑出声,又赶紧忍住。后来施展总听别人说邓超元怎么严肃怎么不苟言笑,都会特别得意地跟人家说他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邓超元逗笑这件事。




第二次是在外面拍训练班的宣传视频,他们被分在一组。施展还是那副样子,看着邓超元木着脸就忍不住逗他,“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长得特别像某个水果。”




又是这一套,邓超元在心里笑他,该不会是什么新的搭讪技巧吧。施展盯着他看,他以为施展不记得自己了,“你跟我说过了,我长得像一颗柚子。”




这下换施展目瞪口呆了,“原来上次那个柚子真是你啊。”他还以为记忆出了差错,培训班里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帅哥。他觉得自己和邓超元还挺有缘分,“同一个人遇见两次,就是宿命。”




别看施展平时没个正经,偶尔也会讲出哲学家的气势。但人不能随便讲宿命,他是后来才知道的。




“啊?有这回事吗?我怎么不记得我说过你像柚子了。”九月还热着,施展穿短袖依然冒汗。邓超元在他旁边排队,他负责拿着在街上随手收的两张传单,叠在一起给邓超元扇风。




排十分钟的队买两个红豆派,边走边吃。施展拎着两个袋子腾不开手,就着邓超元的手咬了一口,“好甜。”




说完他又够着邓超元的手,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我喜欢吃甜的。”




施展进了电玩城就跟进了自己地盘一样,在这方面邓超元却像个老年人,除了篮球机再没有别的能玩上手的游戏,无聊地拎着两袋子零食跟在施展身后,还被施展吐槽说不知道的以为你是警察负责监视我呢。




从电玩城出来天已经黑了。施展去买饮料,他喝雪碧,邓超元喝可乐。路过快餐店听到里面在放林宥嘉的《说谎》,施展一下子来了精神。他拍着邓超元的肩膀,豪气十足得说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麦霸的厉害。




“你懂我的我对你从来就不会假装……啦啦啦啦啦”邓超元被他逗笑,“什么啊。”施展大大方方承认,忘词啦。自己因为忘词这件事也笑倒在邓超元身上。




他想今天晚上风太温柔了,他想要靠在邓超元肩膀上,还要借口忘记了歌词。




邓超元打开手机给他查歌词,微博消息弹了出来,乱七八糟的新闻。施展被这消息提醒了一下,猛地拍脑门,说唉我想起来我好久没发微博了,邓超元不懂他什么意思。施展把自己手机的相机打开,塞进邓超元手里,这样啊,他说,“你就装作是在偷拍我,主要拍出晚上街头这种氛围。”




邓超元以前真没发现施展这么难搞,但他还是任命地蹲下来,按照施展的要求选角度,施展觉得不满意还要删掉,接着拍。




他还甚至认认真真帮施展修图,虽然搞不懂施展手机里的修图软件怎么这么多又这么难用。认真起来需要施展帮他拿可乐罐,施展盯着两瓶颜色不一样的饮料问,味道有什么不同吗?邓超元还在低头看手机,“你尝一下不就知道了。”




说这种话的人不会知道自己有多大胆。施展才不会真的尝,他只听到心脏狂跳的声音,震耳欲聋。明明很多事他都是后来才意识到的,偏偏那天晚上被他发现自己这宽厚的心动,永无止境的心动,可乐和雪碧混在一起冒起碳酸气泡的心动。




邓超元抬起头,拿过自己的可乐,顺便把手机还给施展。施展慌慌张张接过来,指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连连称赞,“嗯嗯嗯嗯拍得不错修得也不错,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




他厚厚的朋友至上,在心动面前,就像请假时说肚子疼,是最好的掩护。他感谢邓超元未知的顿悟,感谢自己灵光一现的逃脱,感谢今天夜里没有星星,他不必为了掩盖不敢看邓超元而故意抬头。




可乐瓶和雪碧罐碰在一起,是梦碎掉的声音。施展说,“敬我们第一次逃课。”




敬我对你第一次心动。







3.








邓超元刚回宿舍,王喆就说施展来过,“找我?”




“可能。”




可能?邓超元问,“他说什么了?”




“他问我你今天怎么没出门,我说你生病了,然后……他就跑了。”




跑了?王喆“嗯”了一声,“真的是跑,夺门而出。”




邓超元不说话了,他知道施展一定是给自己买药去了。他记得还在培训班的时候,有一次施展吃东西过敏,一个人跑到医院打点滴,他给施展打电话听出不对劲才问出来的。拎着粥赶到医院的时候,施展手背上扎着针,脑袋一栽一栽的。邓超元坐他旁边,本想借他肩膀靠着睡觉,结果他一靠近,施展就醒了。




盯着邓超元看了好久,就差捧着他的脸问他是谁了。邓超元说你傻啦,连我都不认识了。施展用没扎针的那只手掀开粥的盖子,热气腾起来,“认识归认识,我这不是没想到你还亲自过来了嘛。”邓超元叹了口气,要不然呢,还有人这么自觉来照顾病号。




施展吃东西的时候鼓起腮帮子,“那这样,以后你生病的话我就负责照顾你,任劳任怨。”邓超元笑他,干嘛还咒我生病啊。施展急了,“我说真的!”




看他一只手着实不方便,邓超元接过粥盒,干脆喂他吃。施展耳朵突然烧起来,垂下眼睛,送到嘴边的粥他看都不看,就喝下去。




他只知道邓超元紧张的时候习惯看自己,却不知道自己紧张的时候,根本不敢看邓超元。




他的紧张都和邓超元有关。




施展在堆满了药的货架前陷入深思,邓超元都有什么症状来着?咳嗽,好像还头晕,王喆说昨晚看到他量体温,那就是疑似发烧。




结账时看到柜台上五颜六色的彩虹糖,他想到邓超元不喜欢吃药,嫌苦。二十岁的人了居然还因为苦不愿意吃药,施展觉得太幼稚了,但还是忍不住给邓超元买糖。




他轻手轻脚地开门,屋里只有邓超元一个人,灯光亮着,他睡不安稳,施展进来时他就睁了眼。施展趴在他床边,手掌心撑着脑袋,自己连轴转练跳舞练了两天,这会儿困得要死,还一会儿催邓超元赶紧睡觉,一会儿又说我给你量一下体温吧,我们宿舍有体温计。邓超元戳他脑袋,“行行好,你先去吃饭,吃完饭去休息一下,让我耳朵清净会儿。”




“那你吃什么?要不要我给你带?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都。”




邓超元好笑地看着他,心说你是比我好到哪里去了。施展买来饭看着他吃完,吃完饭又吃药,吃完药就重新趴在床边,说你睡吧。邓超元一直看着施展,某一瞬间以为回到了培训班的时候。




生病的时候他宽阔的肩膀化成银河,盛放得下施展困顿的睡意和忽然的往日时光。




“今天你话好少。”




“我这不是怕吵着你嘛,”施展委屈,“生病的人最需要安静休息。”




不用。邓超元侧过身,枕着自己的胳膊,盯着施展的眼睛,“我听你吵吵闹闹的才能睡着。”施展心说你这都是什么怪癖啊,但他还是决定病人是上帝。




“我没想到参加这个节目还能碰到你,”施展绞尽脑汁想了一个词,“挺惊喜的!”




拍完培训班那张毕业照的时候,施展以为以后都不会再见到邓超元了。那天他们在人群散后去吃了只有两个人的散伙饭,邓超元说祝你前程似锦,施展说那我祝你吃嘛嘛香。冰凉的可乐到了胃里化成没能说出口的话。




施展总觉得有些话那时候不说,以后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了。一直到现在他都是这样想的。




邓超元似笑非笑,“你给我的惊喜就是和我装不熟?”




“不熟也有不熟的好处嘛。”施展低头用手指在被子上画三角,“它好就好在……”




邓超元替他讲,“好就好在你可以逃避。”




施展怒了,“要不然咱俩就都完了。”




越是陪你久了,有些话越不敢说。我打过太多旗号,又一个一个推倒。施展已经可以接受,他生命里早就错过了某些东西,这样的事实。




邓超元终于迟钝地感觉到自己生病了,脑袋里混沌得几乎要失去思考的能力。他决定接受施展的说法。他看着施展,说你要加油啊,要出道,要接到好剧本,像在培训班里写的目标那样,演你最喜欢的导演的戏。施展觉得好奇怪,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幸好他没问那你呢,否则邓超元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许生病的人话就会变得很多,施展觉得自己只要每天盯着邓超元按时吃药,只要他好起来,就可以跟他说,我会加油,会出道,你也要一起。




再后来他没机会说这句话,因为邓超元的感冒刚刚有一点痊愈的迹象时,施展就因为练舞过度连好好走路都变成了奢望。偶尔必须要出门的时候,都是李振宁扶他去。他和李振宁说千万别告诉邓超元他腿受伤的事,李振宁问他为什么,你俩关系不是很好吗?




他说邓超元就是块石头,你要告诉他了,以后我出门的时候扶我的人就是他了。




施展想起培训班快结束时他拉着邓超元去游乐场,邓超元骗他说不敢坐跳楼机,他还真信了,大方表示我罩着你。




后来他才知道不怪邓超元,其实是邓超元说什么他都信,装模作样背着把剑说你们宿舍有问题,施展第二天就研究起了风水学。




结果从跳楼机上下来,施展已经走不动路了,还搭着邓超元的肩膀,说别怕,你要是头晕就扶着我。




邓超元本想笑他不能坐就别玩这种游戏了,只是看他紧紧抓着自己,就说不出口了。一半是真的被吓到,另一半一定是因为他答应了要罩着邓超元。




施展这个人,有时候温柔得不像个话痨。




离开的时候,施展在游乐场出口的一个卖玩偶的店里看上了一个哆啦A梦的玩偶,说要送给邓超元当作培训班的毕业礼物。邓超元嫌丑,施展翻他白眼,一个人进了店里。过了会儿他又出来拍邓超元肩膀,“人说买一送一,你要不要?你不要那我就不买了。”说着就要离开。




邓超元叫住他,说既然你那么喜欢,我也不是不能接受。施展嘁了一声,拉着他的衣服袖子就把他拉近了店里。进来才知道不只是买一送一,两个玩偶还各送一套衣服,怕脏了。施展双手拎着蓝胖子的衣服袖,左看右看,半信半疑,小不小啊?确定能穿上吗?




衣服领口可以绣名字,邓超元还在笨手笨脚地听店员介绍针线怎么用的时候,施展已经歪歪扭扭绣好了一个“邓”字。邓超元说你怎么绣我名字呢。施展狡猾地笑了,“我名字那俩字太难绣了。”




三个字成功绣在衣服领口下面,施展得意地连问了两遍怎么样,邓超元点头,“挺好看的。”施展一脸惊讶,还以为你会嫌丑呢。




邓超元说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形象吗,施展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他,“不然呢?”




哆啦A梦的玩偶脑袋顶得上邓超元脑袋的五倍大,邓超元抱着它在过山车前面等施展去买可乐。来往的年轻男孩女孩纷纷看他,捂着嘴偷偷笑,大概是他的长相和蓝胖子放在一起实在违和的可爱。




施展买好东西,转身就看到站得像一棵杨树的邓超元。就在那个瞬间,他突然明白这场相遇其实是有意义的,虽然不会有结果。但意义有时候比结果重要。




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以卵击石?还是滴水穿石?他意识到无论哪一个他都把邓超元比喻成了石头。邓超元是石头的话那他是什么?




“愣什么?”邓超元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把他思绪拉回来。又从他手里接过一杯饮料,还好施展眼尖,看清他拿的是自己的雪碧。




“你又抢我的!你不是说你只喝可乐吗!”




既不是鸡蛋也不是水滴,他是悬崖,石头掉进悬崖,看不到痕迹也听不到声音。






4.







邓超元好几天没见到施展了。常常是他早上起床时施展已经走了,想要一道上班也没有机会。很少时间能在一起练习,白天几乎见不到。晚上终于逮到施展在宿舍的时候,说想一起去全时,也会被拒绝。




“你跟别人一块也能去嘛。”施展给他寻觅最佳的出行伴侣,“王喆啊嘉羿啊,你找他们去。”




“那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




施展抬头,“冰雪碧。”邓超元立刻说不行,你不是昨天才说感觉不舒服吗,喝凉的又要病了。




“那就别带了!”施展看起来很生气,把邓超元轰出门。关门的那一刻邓超元才意识到上了施展的当,又给了他可以装不熟的理由。




施展强硬起来,根本没有人能左右他。




两年前的国庆假期施展去上海玩,他以为邓超元一定会回家,就没有叫他一起。中间他发了一条朋友圈定位在外滩,邓超元在下面评论说我现在离你大概二十分钟地铁的路程。施展想都没想,就把电话打了过去。




邓超元在电话里总是沉默,能把人的勇气蒸发干掉的沉默。施展觉得自己被头疼蛊惑了,终于还是说,“你能过来吗?”




邓超元进门时拎着雪碧,一整个袋子都是冒着冷气的碳酸饮料。十月邓超元已经不再喝冰可乐,但施展在微信上指明了要喝冰的,他也是到了才知道施展病着。打掉施展企图伸进袋子里的手,顺便打开了外卖,“给你叫粥喝。”




“我好讨厌你啊。”施展有气无力地枕在邓超元的肩膀上抗议,邓超元说就算你讨厌我也不能喝凉的。




“不光讨厌你。”分明是半句话,可施展不说下去,反而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以后我们都要大红大紫,像上海明珠一样。”邓超元戳他脑袋,“是东方明珠。”




施展“哦”了一声,“东方明珠。”




施展想,邓超元也许是知道的,某一次北京街头他曾对他动过心这件事。他没有证据,但也不知道这种事需要什么证据,毕竟,他连自己的心动都证明不了,只有那天晚上的风能够证明。




施展想起自己那天还是喝了冰雪碧,他和邓超元说明年这时候他还想来上海,邓超元说好,我也会来。但真的到了第二年的十月,他知道他们谁都没有再去上海。




他愿意偶尔想想他们庞大的少年时代,虚无的友情主义。平静地把成长路上错失掉的东西当成咖啡,在五年十年后熬夜的凌晨,一口气喝掉。这种想法多么暮气沉沉,像老头子。对了,像一个小老头,邓超元也喜欢这样。




三月末天气整个好起来,施展心情也好了不少,他穿酒红色卫衣,被选管姐姐夸年轻。他不乐意,说我本来就年轻好吧。




在训练室碰到邓超元,他会打个招呼,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了。关系恰到好处,是一起上过培训班的朋友。




施展自己也不清楚,和邓超元之间是怎么走到见了面除了打招呼再没别的话可说这一步的。他以前最怕从邓超元嘴里听到“我们是朋友”这样的话,所以他抢先一步,每次别人问起,总说我和邓超元是特别好的朋友。后来他更怕听到别人说“你和邓超元以前是不是就是朋友”,所以他总说我和他不熟。自欺欺人是人类最可耻的美德。




最后一天录制结束后,其他人都在告别,在笑着或者哭着说以后见,只有施展蹲在宿舍门口一言不发地往行李箱中塞东西。邓超元站在他面前,施展抬头问,“你有糖吗?”




邓超元愣了一下,施展以前说过,不开心的时候吃糖就会好起来,邓超元笑他像青春期少女。但其实不是施展,而是邓超元,是他的青春期来得太晚了。




邓超元从包里翻出一包糖来,是上次他生病,施展给他买药时顺便买的那种彩虹糖。他觉得很甜,施展一定也会喜欢,后来每次去全时,他总习惯性买一包。施展看到就笑了,邓超元永远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




“我和姚弛说,如果咱们俩有机会同一组的话,想让他帮我们拍照。他都答应了,可惜……”他没再说下去,从身后拿出一台拍立得,“我把这个借来了,我们拍一张合照吧。”




他拽着邓超元的衣服,“别绷着脸啊。”




邓超元说好,他把手轻轻放在施展后颈上按了按,温柔的力道让施展一下子流出了眼泪。邓超元收回手的时候替他擦掉眼泪,留在照片上的依然是笑起来露出两排牙齿的施展。




石头掉进悬崖,要停留一瞬,才肯永远坠落。




他明白得晚了,原来不是遇到两次就是宿命。有些人必须无论分开多少次还能遇到,才算是宿命。







全文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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